“自然界”

钱军辉

一个学经济学的朋友对篮球赛里踩边线投篮很同情：踩着线或在界外投篮不是更难吗？作为一个经济学同道，我几乎本能地同情她的同情。

篮球赛的规则显然没有逻辑一致性（consistency）：在三分线内投篮是两分，在三分线外是三分，按照容易的分少困难的分多的原则，在界外投篮应该是4分或者5分，而不是吹无效让对方发球。

其实篮球场的界线完全没有必要，运动员会自动地根据利害关系调节活动范围。你跑得老远去投篮可以躲避密集防守，但你的投篮命中率下降了。不难想象，如果取消了篮球场的界，随着运动员的自我选择，最终我们仍然会有一个自然的“界”，简称“自然界”。篮球场可能会更像乒乓球场，比赛激烈的时候球员会自动约束在一个较小的范围里面，表演赛的时候则可能会打到观众席上。

当然再仔细看，篮球赛也完全没有必要有两分或三分的区别，因为在争夺激烈的比赛中，无论最终在哪儿投篮，难度都是一样的。靠近篮圈容易瞄准，但是别人防守也容易，在几里之外投篮很难，但是别人防守也很难。我们也完全不用担心取消了三分球就没人远投，我就没有听说过哪位足球运动员因为没有三分球而不远射的。

我猜想最初的篮球既没有界线也没有两分球/三分球区别的，在一些基本的规则下，谁进球多谁就赢了，像足球一样。一代代的好事者加上各种各样额外的规则，我们于是有了今天的篮球。当然今天的球赛仍然精彩好看，但是不一样的规则下就有不一样的竞争，在多余的规则下我们势必要失去一些精彩和激动。NBA 里面，除了跳到观众席上打观众之外，球员是不会跑到观众席投个篮的，即便在所谓的垃圾时间。多余的规则也势必造成资源的浪费，因为执行规则都不是免费的，一个NBA的裁判的薪水就可以支持N个第三世界国家儿童的教育。

为什么同情者偏偏是经济学同道？因为经济学同道会联想到篮球场的矩形界正是一些不必要的政府约束，而三分球两分球恰恰是一些不必要的政府奖惩。跟篮球赛一样，市场本身就有奖惩。跑到观众席上投篮自然很难瞄准；银行不靠信用靠裙带自然要破产。跟篮球一样，一部分经济学家相信在一些基本的规则下，市场的竞争会最终形成一个最优的“自然界”。我虽然不那么认为，因为市场远比篮球赛复杂，获得信息远比球员的眼观八方困难，但是我同意目前中国的首要任务仍然是放松约束，给市场多点机会。

我祝愿中国这场篮球赛会办得越来越有效率，越来越精彩。

(2004-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