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人一斤茅台

钱军辉

茅台是好酒。但是如果必须这么喝:

每人一斤茅台,

很多人要抗议。抗议之一,为什么非得是茅台?天下有这么多酒,为什么不能选别的?从酒精度来看,有人只能喝 15 度以下的,而另有人会嫌飞天还是淡,会哭着要 65 度以上的农场白酒。

其实这不是酒鬼矫情,选择之少本来就是人类两大恐惧之一。(选择之多是另一大,今且不表。)

当今社会人们最怕什么?怕没钱。但他们怕的不是手里缺纸,而是缺纸带来的选择之少:挣两百块一个月只能吃咸菜稀粥,挣两千才有得选择啊。人们追求金钱,实际上在追求金钱所能带来的选择机会;我们追求国民生产总值增长,实际上在追求增长的工作机会和消费选择。过去搞计划经济,一方面把国民生产总值作目标,一方面又剥夺个人的选择权,让国家安排职业和消费,可谓本末倒置。即使国民生产总值世界第一,安排人人都喝茅台,恐怕也有相当部分的酒鬼不满意。

茅台是好酒,但不是每个人的好酒。没有自由的需求,何来完美的供应?典型的例子是贾宝玉,老天给他定了“金玉良缘”,“金玉”还不是好东西?但他还是希望有“木石前盟”。老天爷都不知道人们想要什么,何况肉眼凡胎的领导呢?

抗议之二,为什么非得是一斤?为什么不能喝五两?为什么不能再少一点,一两三钱?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人只能喝 3.14159265 两,多一点点多一点点都不行,怎么办?用术语说,为什么选择是离散的,不是连续的?这种离散选择显然不像是招待贵客,更像美军在伊拉克辱囚,轻者喝得不爽,重者可会送了小命。

其实选择的离散性也算得上人生一大遗憾。从小到大,我们要考虑太多离散的决定了:

* 逃课,还是不逃?因为逃课太危险,而不逃太无聊,很多时候只能身在曹营心在汉

* 有崔健的演唱会,买票,还是不买?你这阵儿忙,只想看二分之一的演唱会,可是没人会卖给你“半票”

* 出国,还是不出?能不能只考托福不考 GRE ?不行,出国专家会告诉你,一个不能少!

* 婚姻,你只有两个选择,婚或不婚, 0 或 1 。为什么没有 0.5 的婚姻? 13/17 的呢?搞得大家饥的饥,饱的饱。饱的嫌结(婚)得太紧,把婚姻比作监狱甚至坟墓,饥的整天唱“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其实写作文也是个离散决定。写,还是不写。不能写一半,因为人们总希望看完整的东西。于是画龙没有不试着点睛的,豹尾没有,狗尾也续貂。行了,别往下翻了,没了,本人今天就写 0.911 篇。

( 写于 2005-1-27 , 2017-7-21 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