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需要黄牛?

钱军辉

不管有关部门怎么打击, 票贩子, 也就是黄牛, 一直都是社会中无法忽略的一个角色. 每到过年过节, 黄牛的角色还格外重要, 这可以从媒体上铺天盖地的喊打之声看出来: 哪有群众演员这么吸引眼球的? 虽然黄牛们演的是反派, 反派当然要干掉, 但考虑到他们毕竟是生意人, 他们一没有从火车站武装抢票, 二没有逼迫人们买票, 他们能立足生存, 说明他们的服务还是有市场需求的. 那么这个需求是怎么产生的呢?

想像第一个场景: 我是个卖油条的, 因为家里锅小, 暂时只能每天卖100根油条; 又因为定价牌需要油漆, 而我既嫌麻烦也嫌味道, 所以每天只能定一次价. 我今天看到买油条的人排起长队, 一定会认为自己卖的价钱太便宜了, 明天就要提高价钱, 提高到让我利润最大 (因为煎油条的成本一定, 利润最大也就是营业额最大). 在这个价钱下, 油条的需求量一定不会多于100根, 因为如果需求101根, 那说明我如果再提高一点点价钱, 仍然可以卖掉所有的100油条, 获得更大的利润. 在这样的情况下, 如果有黄牛来买我的油条, 然后想把油条就地倒卖, 那他一定是闲着没事找刺激, 或是黄牛初出江湖想长经验. 他为什么挣不到钱? 想像一下, 如果这位黄牛买走所有的100根油条, 他如果想达到最大利润, 他的定价一定不能高于我的价钱, 因为我的价钱已经是让我利润最大的价钱了. 也就是说, 这位黄牛的最大利润是零!

想像第二个场景: 假设我刚刚把油条价格提高到2块钱一根(真够过分的), 我的利润达到最大, 油条的需求恰好是100根. 第二天就有人向工商局举报, 说我哄抬物价, 然后在工商局同志的说服教育下, 我把油条价格降到2毛钱. 这下一来, 每天我的油条店还没开门, 买油条的人就已经排成长队了. 我也发现买我油条的顾客和从前的有所不同, 现在的顾客特点是有闲工夫等, 因为如果他们不在我店门口排队, 也没有更有意义的活好干; 在我这儿排队至少可以用2毛钱享受到市值2块钱的油条, "赚"了1块8毛. 假设每个人都需要用劳动获得收入, 现在的顾客消费一根价值2块的油条, 他仅仅贡献价值2毛钱的劳动, 比较场景一的交易, 1块8毛的社会财富就被浪费掉了. 而从前买我2块钱油条的顾客很可能就买不到我的油条, 因为现在比的是闲暇时间和排队能力, 他们很可能不行. 另外我意识到, 以前的顾客比现在的顾客更爱我的油条, 因为2块钱的价格把所有认为我的油条只值2块钱以下的人吓跑了, 而现在的顾客很可能不认为我的油条值2块钱. 钱挣得少了, 再加上不欣赏我劳动的顾客, 我马上觉得煎油条没有乐趣, 一定不会想换口大一点的锅, 多煎点油条什么的.

想像第三个场景: 然后来了真正的黄牛. 他们会很早就来排队, 用2毛钱买下油条, 再2块钱卖出去. (假设他们也像我一样不得不每天只开一个价, 他们一定会出这个价, 因为这个价使他们利润最大. ) 这样一来, 最终又是愿意出2块钱的顾客消费到油条, 而这些顾客为得到这2块钱, 一定在其它行业付出了价值2块钱的劳动. 于是在这个交易过程中, 除了黄牛的时间, 没有社会财富被浪费, 这里唯一和场景一的区别在于财富的分配: 本来属于我的利润现在被黄牛赚走了. 这也相当于黄牛做了我的销售经理, 并霸占我的利润. 在这个场景中, 最终的消费者需要黄牛, 因为如果没有黄牛, 他们凭排队能力很可能没法吃到我的油条.

再想一个场景: 因为有好几个黄牛在竞争我的油条, 有人开始暗地给我送钱, 让我给他们多留几根. 渐渐的, 零星和心虚的交易变成规则, 比如2块钱的油条我会1块钱幕后留给黄牛. 这样的安排没有最早以前赚的多, 但总比卖2毛钱赚. 于是我又有了煎油条的乐趣, 也开始考虑是不是该换个大一点的锅以增加收入. 同时, 我意识到, 我也需要黄牛, 甚至已经离不开他们了!

好, 故事讲完. 我们可以从场景一清楚地看到, 如果交通部门可以自由浮动票价, 绝对不可能有黄牛的存在. 场景二告诉我们, 因为交通部门基于体制现状只能把价格定在低位, 有限的交通资源就不能被最需要和生产力最高的顾客使用; 不用金钱而用排队决定谁消费交通资源, 造成社会财富的浪费(相比场景一); 价格定在低位, 不利于激励有关部门(比如私人公路运输)扩充交通资源. 场景三告诉我们, 黄牛的出现使有限的交通资源重新被最需要和生产力最高的顾客使用; 而这些顾客, 需要黄牛的服务. 最后一个场景告诉我们, 黄牛的利润一般会部分流到有关部门的官僚手中, 这一定程度上激励官僚增加交通资源, 以获得更多贿赂; 当然, 这些寻找贿赂(寻租)的官僚也需要黄牛. 总之, 顾客, 官僚和社会都需要黄牛.

当然讲这么个故事, 我并不想歌颂黄牛, 也不想鼓吹单单放开票价在现在的国情下会解决春运混乱. 春运问题, 就如我在<<怎样根本解决春运问题>>中所说, 恐怕源于更深的社会问题, 单单放开票价对于广大民工甚至是很不人道的做法. 我作此文, 在于明确和强调交通系统改革的方向和紧迫性. 春运问题不是靠"加强打击"黄牛或者所谓的"黑车"来解决的; 黄牛只是现有制度的必然产物, 对社会也并无坏处. 春运问题, 最终一定要靠深化改革来解决.

(2004-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