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和教育市场

钱军辉

学经济的往往会崇拜市场,就象欣赏一朵雪绒花,你越看得仔细,越会赞叹她的美。但不可否认,市场不是万能的,尤其当我们说到教育。

经济学者一般会同意如下一些教育市场的失败(Market Failure),而一般共识是,只有当市场失败了,政府才有必要介入,协助调配教育资源。

首先是获取信息的困难。教育是投资,选择投不投资要看未来的回报。而家长和孩子没有水晶球,不能预知未来,因此无从知道教育投资值不值得。世界上其它国家 的父母往往会因此减少对孩子的投入,但中国有重视教育的传统,中国的父母往往会因此对孩子过分投资--没准儿这孩子会变聪明呢!

其次教育有界外效应(Externality)。跟一般“坏”的界外效应不同,教育的界外效应是“好”的。一个人受到良好教育(投资),周围的人都受益。 但是此人在考虑是否投资的时候只考虑教育对自己的收益,不会考虑对社会的收益。这样个人就会选择一个较低的投资水平,低于对社会最有利的水平。

最后是劳动力市场和信用市场有缺失(Missing Market)。这两个市场缺失对贫困家庭有直接影响:因为无法出卖未来的劳力,即使知道教育投资的回报会远大于投入,贫困家庭的孩子仍然无力承担教育费 用;同样的,因为信息困难和社会信用制度的缺乏,贫困家庭无法用贷款教育孩子,即使知道回报会大于利息费用。

获取信息的困难导致中等和富裕家庭对孩子的过分投资,也因此导致教育资源,尤其是名牌大学,将长期供不应求。没有补偿的界外效应和市场缺失导致贫困家庭对 孩子的投资不足或不投资。过分投资是指投入的最后一块钱所获得的回报少于一块钱,即边际(Marginal)投入少于边际回报,投资不足是指边际回报会大 于边际投入。显然,如果没有政府介入,单靠市场调节,有限的教育资源将得不到最优的利用,而得不到最优利用就是浪费。那么政府如何介入呢?

对于过分投资和供不应求的情况,首先,我们应该继续依靠高考(一定程度上也依靠中考)对学生分流。尽管高考制度远非完美,但高考分数远比家庭收入或思想品 德更能反映学习潜力,而学习潜力决定了教育投资的回报。最近教育部规定思想品德有突出事迹者可以高考加分,我看要不得!

其次,政府应该继续放松对私人办学的限制,鼓励“教育产业化”,满足各个层次的教育需求。尽管“教育产业化”的口号曾经一度响彻神州,前不久教育部却断然 否认提出过这个口号。这让人觉得“教育产业化”的确像一些评论文章所说,是地方上变法儿敛钱的花招。没有了中央的默认,“教育产业化”的前途看来不妙。但 尽管如此,我仍相信“教育产业化”是大势所趋,只不过是什么时候(When)和怎么办(How)的问题。显然,尽管有些成就,前几年由下而上的“产业化” 是失败了。为什么失败了?“产业化”带来很多问题,中小学乱收费,高校盲目扩招,都以“教育产业化”为名,然后这些问题破坏了民间和官方的支持。但是很多 人,包括我,相信这些问题是改革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或根本就是因为改革不够彻底而导致的[1]。我们应该检讨“教育产业化”为什么遭遇挫折,而不是轻易地 放弃尝试。

对于贫困家庭的投资不足或不投资,我们应当认识到,“未来劳动力”市场仅仅是经济学者的想象,如果我们反对奴隶制度,这个市场将永远缺失。我们也应当认识 到,即使是在美国这样一个信用市场高度发达的国家,私有银行也不能提供足够的助学贷款。唯一的办法,是政府直接供给低息贷款。政府直接供给,虽然学生最终 要还本付息,实际上意味着对贫困家庭的资助,但这是完全合理的,因为教育投资的界外效应本来就应该得到补偿!此外,政府可以增加对高校研究的投入,增加的 投入会间接地成为优秀学生的奖学金。当然相应地,政府要健全法制,打击学术腐败,保证对高校研究的投入确实用到研究上。

总的来讲,我们的政府对教育有些方面干涉得太多,比如对私人办学的限制,有些方面干涉得太少,比如教育信贷。当然,必须面对现实的是,政府作为一个由人组 成的权力机构,其自身利益不一定与社会利益一致,因此要它自己掌握一个完美的度,恐怕对任何一个现实国家的政府都很难。可能做到的,是通过立法或其它手段 限制政府的行为:有些是一定要做的,有些是一定不能做的,有些是市场失败不得不做的,等等。当然,关系到政治,舟客近乎无知,就不再泛泛而谈了。

[注1] 批评“教育产业化”的文章大多会批评“教育产业化”带来的乱收费问题,但乱收费恰恰是教育不够“产业化”造成的。因为乱收费,很多中小学已经成为暴利企 业。而在彻底“产业化”的市场经济中,一旦有暴利存在,如果没有政府限制,民办教育会迅速进入市场,把暴利竞争干净,乱收费问题也就解决了。薛兆丰对此有 更详细的论述,参见 《教育产业化与民间办学》

(2004-2-8)